滔滔潇水,激荡思乡之情;巍巍西山,见证我们的成长。母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傍晚响起,“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校在那头。
我的美丽乡愁——忆潇湘往事
凌云
自母校毕业迄今已十余载,这些年走南闯北,漂泊过很多城,母校却经常在午夜梦回里袅娜成缤纷诗意,成了我魂牵梦萦的第二故乡。
犹记得那一年,十八岁的我跟父亲坐绿皮火车穿过层峦叠嶂的山峰,一路风光秀美,我脑海里只反复浮现一个形容词——“钟灵毓秀”。那时的我尚不知道这便是柳宗元笔下美丽的永州山水,也不知道清澈的潇湘两岸,锁着潇湘二妃泪洒斑竹的美丽传说。
画图省识零陵郡,而今方知画不如。我在杨梓塘深处这座安静又美丽的学校里度过了四年平凡的青葱岁月,也曾访山问水终日徜徉于西山顶上、柳子街头、爱莲湖畔。永州山水和它浓厚的人文历史如同画卷一样在我面前缓缓展开。
爱莲湖的莲花一年一年开落,应是深刻体会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吧。湖的名字取材于周敦颐《爱莲说》。周敦颐,人称濂溪先生,祖籍永州道县,这位宋明理学的开山鼻祖,以他光华璀璨的思想让儒道释三教合流而自成一派。“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后来的人们用这句诗来形容他影响东亚五国至为深远的哲学成就。
我当年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在被各位资深文学教授轮番熏陶之后,其实心中还是颇有些迷茫且困惑的。本欲得缪斯女神垂青而学中文,无奈进入文学殿堂之后,却有点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
大二时因选修《庄子研究》的公开课而得以有缘认识张京华教授,在他书院式的讲学方式和孜孜不倦的教诲中,开始明白文史哲不分家,方得以窥其全貌,做学问做研究得熟读原著,从原汁原味的原著着手,才能避免流于空洞和人云亦云。
虽然我毕业后的人生路径并没有去做一名专业的学者,也没有深耕于文学领域去发表过太多文章,更没有站在三尺讲台之上像老师一样“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但是他说过的话却如明灯一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照亮过我前行的路。
他说做学问要耐得住心性,坐得住冷板凳。“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为了得到第一手的田园考察资料,他曾带我们去潇水河畔古老破旧的湘妃庙里拓碑,在暴雨倾盆时躲进渔父摇橹的乌篷船里看“白雨跳珠乱入船”,也曾向偏远山村饱经风霜一口方言的老人打听石碑的去向,然后按图索骥从荒凉的田埂上翻出字迹模糊的石碑以拓之。
在图书馆四楼的学院报编辑部办公室里,他从孔夫子旧书网等地方淘的图书资料堆积如山,在那片方寸之地上,他无论寒来暑往,始终像一名虔诚的行者,栽桃育李,著作等身。
师恩如海,每念及母校的恩师们曾在我家境困顿时,曾给予过许多无私的帮助,直到我能够顺利毕业,就不由潸然泪下。
此前的我,在父母的庇护之下,只是个浪漫且梦幻,行走于杏花烟雨的江南,不识人间愁苦的少女,而自大二父亲病倒之后,我便开始勤工俭学,争取自食其力。
犹记得图书馆的阿姨们对我照拂有加,辅导员老师帮我争取实习机会,而张老师更是在我无力支付大四最后一年学费拿不到毕业证书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借钱给我并在我拿到学位证和教师资格证的第二天,推荐我去北京书生公司上班。
我就这样匆匆结束了大学四年的时光,奔赴山长水阔的远方,做了北漂一族。但是潇湘河水孕育的美丽乡愁,伴着青春岁月里的点点滴滴,都在我的怀乡梦里氤氲缭绕。
在他乡水土不服天天吃面食的日子,我怀念抱着大捧杜鹃花走过的水晶巷的酱板鸭,怀念又酸又辣的东安鸡,怀念同窗好友做的酿豆腐和血鸭。
在圆明园看断壁残垣看樱花如雪夏荷竞艳时,我怀念潇湘二水合流处的萍洲岛和拓过三阳开泰石碑的萍洲书院的幽清灵秀。
与异乡人交谈时,也会不由怀念我纯真可爱的昔日好友。她们曾撑一把雨伞与我徘徊在渡口等船来,曾与我共享一瓶豆腐乳对食也能吃得香喷喷,曾携一本诗书吟诵过唐诗宋词,瞭望过西山顶上洁白如玉的花朵,采过东篱的菊,听过渔父的诗,垂钓过一江寒雪,看过小石潭的游鱼,也与我分享过少女的美丽心事。
后来我从北走到南,终于定居在海子诗歌的意境里:“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大海美丽且辽阔,我却没能忘怀自己身为潇湘儿女,还有许多未竟的梦想和遗憾。在为生存奔波劳碌的日子里,恩师的告诫犹在耳边萦绕:“人生渺渺,意义飘零。不多读些诗书,便会日益面目可憎,沦为俗人。嗜欲深者天机浅!”
这些年每每春节开车回老家,经过母校所在的城,看途经的山山水水,还是会不由放慢脚步,缅怀一下青春,有点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意味,也夹杂一点清清浅浅的遗憾。没能衣锦还故乡,没能建功立业,没能于学业有所精进,却成了茫茫的沧海中之一滴,实在无颜见江东父老。
但却深深感念过往岁月里,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所有人,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依然还愿做那个安静坐在教室里听教授们妙语连珠口若悬河精彩分享的学生,也依然愿意与风华正茂的同学少年携手访山问水遍寻柳子遗踪,沉醉在潇湘烟雨迷梦里,诗意地栖居,又从欸乃一声山水绿中醒来。